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勇闯天涯 第一卷 第27章 匪名远扬

深山中的夜晚仍然略显寒冷,阵阵山风掠过洞口,偶尔发出的凄呜声有些瘆人,远处深山还时不时传来猫头鹰、豺狼等飞禽走兽的悠长叫唤。

白天却又是另一番光景。

连续多日风和日丽,空气清新,满目苍翠,暖阳下群山莽莽林涛起伏,洞口下方的山谷里百鸟吟唱生机盎然,只是被困在洞里的人丝毫没有半点儿欣赏的心情。

时至中午,洞口外的男女老少六个人质坐着晒太阳,彼此已经相互熟悉,逐渐放下戒心随意交谈。

得益于吴铭的坚持,看守的土匪并没有太过为难这些人,默许他们和吴铭一样可以下行三十余米,到泉边洗脸洗衣服,晒晒太阳,一个个等待被敲诈勒索的肥羊洗头换面,头发梳理起来精神面貌好了许多,只是两个老人仍然一脸忧色,倒是一土一洋两个倒霉的洋和尚与吴铭越来越亲近。

首次获准放风的那天下午,高鼻深目栗色头发的洋人再次郑重地向吴铭致谢,自我介绍说他的中文名字叫雷孟德,美国人,隶属于北美基督教总会派驻牧师,八年前就来到中国,先是在上海,后来被派往杭州基督教堂天水堂,荣升为终生祀奉上帝的神父,他和同伴是在玉山教会指导完福利院的工作,去游览三清湖的途中,不幸被土匪抓上来的。

吴铭听到雷孟德这个颇具中国化的名字很感兴趣,随即联想到曹操,于是随口询问英文怎么写?

雷孟德捡起块石片在地上写出一串英文,吴铭随口读出了他的全名:雷蒙多。格雷厄姆。

两个牧师非常惊讶,连忙询问吴铭是在何处接受的文明教育?是否曾经就读于教会学校?吴铭尴尬地回答说是到处听到处学的,两个牧师根本不信,不停用英语试探起来。

两个洋和尚的心思吴铭非常清楚,但他无所谓,一来对这些倒霉的人质没什么戒心,还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认同感,二来觉得困在这荒山野里闲着也是闲着,练练自己久违的英语口语,也能打发些无聊的时光,于是很乐意与一中一外两个洋和尚对话。

刚开始时吴铭感觉嘴巴舌头很不利索,发音欠准,不时被较真的洋和尚纠正,有些词语要好好想一会儿才能记起来,随着对话的深入,吴铭慢慢找回感觉,脑子里三四千英文单词还没废掉。

五天后,吴铭表现出惊人的领悟力,能和两个牧师随意对话,而且越来越流利。

这一结果让两个牧师大为感叹,连赞吴铭是个语言天才,不知不觉间与吴铭的关系更为亲近。

吴铭却暗自惭愧,发现自己原来苦学了十几年的东西存在不少错误,语法和发音都有很多问题,时不时惹来严谨得有些固执的美国佬和善的纠正。

在边上名叫戴子辰的杭州籍牧师衬托下,吴铭毫无成就感可言。

矮胖圆脸年龄不过二十六岁的戴子辰,张口就是一串地道标准的美式英语,遇到吴铭不懂的,他随手就能写下单词,并耐心地向吴铭解释词义和用法,几乎让吴铭认为这家伙从小就长在美国,而不是三年前成为耶稣信徒后才开始学的英语。

碰到这样的怪才,吴铭异常钦佩,也颇为沮丧,哪里知道戴子辰心里对吴铭的聪敏同样惊愕不已。

几个倒霉的人质天天在洞口晒太阳打发光阴,洞口斜下方百米处清澈的深潭旁那棵参天大树下,几个土匪头子和他们的师爷也没闲着。

年约四十、身材魁梧的虬须汉子坐在厚实的原木方桌上首,专心听取二当家的回报。

三十来岁身体壮实的二当家捧着个茶杯,神色间颇为忧虑:“玉山城里的洋教堂刚建完福音堂和福利院,像是真的没钱了,数次央求我们高抬贵手,依我看,收下一万两千大洋和五十匹洋布就算了,不然还得等,谁知道他们派到杭州求援的人几时才能回来?”

“师爷,你说呢?”

虬须汉子似乎拿不定主意,毕竟当初开口索要的赎金是五万大洋,最后讨价还价降到两万,到现在洋教堂依然凑不齐,还得拿五十匹洋布抵账。

师爷提起瓷壶,给每一个人面前添上茶水,完了抖动长袍下摆坐下,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意见:

“老二的担心有道理,这两个洋和尚不能留得太久,时间长了恐怕会惊动官府。从大清朝到现在的民国,官府对洋人可是又敬又怕,死几百个几千个国人,当官的不会多看一眼,要是死个洋人,恐怕就得全国震动,所以我们最好是见好就收,否则万一惹来官兵围攻,就不划算了,能得到一万几千的赎金也算是凑合吧,这么多年来,我们做事情都是留有余地的,也没必要赶尽杀绝。”

三个土匪头相继点头,认可师爷的分析。

师爷看到二当家的要开口打岔,举起手示意他暂停,对三人郑重地说道:

“现在有麻烦的不是这两个洋和尚,而是那两个老人和那个大肚子女人……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,他家那个倒霉的儿子原来是常山县保安团的团长,后来被新任衢州保安司令关进了大牢,当初把他们掳上山拿到一百五十两金条和几件古董时,我们都以为抓到大鱼了,可派人到东边回来,才知道他们方家已经失势,到了卖房卖地四处借债救人的地步,估计我们弄到手的黄金和古董,是他们打算送去衢州救人的,所以这几个人是放是留,我们得尽快拿出个主意来,不过,雁过拔毛是肯定的,亏本的生意不能干。”

虬须汉子想了想,大手一挥:“放了,都放了,留着也没用,见好就收吧!那个大肚子女人也挺可怜的,这几天我回去看到家里婆娘的大肚子,心里怪不是个滋味儿的。”

“大哥,那么姓吴的小子怎么处置?”三当家问道。

虬须汉子呲呲牙,犹豫良久,还是拿不定主意:“本来昨天早上得到确认消息之后,我就想放了他,可转念一想,又觉得这么放掉有些可惜了,这家伙晃眼一看,像个和和气气的书生,可只要你仔细打量打量,就能看出他的不凡来,让我一时没了主张。”

“没错!”

师爷有些感慨地说:“你们想想,这家伙手无寸铁,就敢拿块石头砸死两个军官,完了还没忘记把枪带走,前一段时间这家伙在数百官兵的围捕中杀出罗网,随即只身潜入上百官兵严防戒备的煌固镇寻仇,把杀母仇人的脑袋掀掉半边,还顺手将上饶守备团长打了个重伤瘫痪,然后竟能全身而退,普通人谁有这本事?”

见大家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,师爷目光中露出几许期待:“这方圆两百余里地的各山各寨,没听说过谁有这胆量,也从没听说谁敢得罪官兵,所以,我断定这家伙有勇有谋,恩怨分明,是个难得的大才啊!如果能加入我们……啧啧……”

三位当家的齐齐点头,一致同意师爷的分析。

师爷随即有些苦恼地说:“怕就是怕咱们剃头挑子一头热,留不住人啊!首先,周边两百里大大小小山寨十余家,论人手论长短枪,我们都排不上号,就是与西北面那个总是和我们过不去的邻居段老五相比,我们都还弱上几分的。”

“其次,我看姓吴的小哥气度不凡一表人才,绝不是寻常之辈,按理说他满手血腥,急着绕小路逃亡东边,不留神才被我们弄回山寨来的,可他偏说要去上海念书这等屁话,无疑表明了他远走高飞的心思,所以,我怕很难留下他。”

虬须汉子满脸的不舍:“是啊!他在我们面前没有半点慌张,也不隐瞒自己的出身来历,出奇的痛快,如今想起来,他那股气度的确让人佩服,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胆识和本事,难得啊!”

“师爷,老二老三,能不能想想办法,看怎么样才把这小子留下来?我感觉只要他留下,我们就不怕斗不过隔壁那个难缠的段老五。”

师爷点点头,望向大树顶开始想法子,二当家抢先说道:“要不,大哥你来个刘备三顾茅庐?我琢磨这小子也没地方去,说是去上海念书,全他娘的废话,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狠人能念书?”

“师爷说得对,我敢说这小子念书是假,逃亡是真!大家想想,他杀的可都是大人物啊,不跑能行吗?换成是我,有多远也要跑多远的,所以我估计有机会留下他,大不了我们哥几个舍去这张老脸,礼贤下士,真诚所致金石为开嘛。”

师爷白了兴奋的老二一眼,心想拿老子比诸葛亮还凑合,你小子大字不识一个,能比关羽张飞?可心里鄙视归鄙视,事情还得办,师爷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,觉得真要让姓吴小子走了,那确实是可惜了,为山寨的未来着想,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才是。

虬须汉子沉吟片刻,拿定主意拍案而起:

“老二,还别说,你这话大有道理,就这么办吧!等会儿你叫上几个弟兄,宰一头猪一只羊,再找你大嫂把我那几坛子好酒拿出来,今晚我们宴请这小子,顺便让弟兄们打打牙祭,乐上一乐,我和师爷现在就上去会会他。”

“好咧!”老二见自己的主意得到认同,高兴地离去。

“老二,等会儿。”

虬须汉子叫住兴冲冲的老二:“听东宁禀报说,这姓吴的小子对那两个老家伙和那个大肚子婆娘很关照,厨房送上去的好饭菜都让给他们吃了,宁愿自己喝稀粥吃咸菜,弄得那一家人感激得眼泪巴巴的,看得出这小子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,在乎与他同患难的人,所以,等会儿宰好猪,你让人理干净那些猪下水,做成一锅端上去给那些人,反正过上一两天就要放他们下山了,就当是给他们饯行吧。”

“记住了。”

老二老三匆匆离去,虬须汉子和师爷商议片刻,一同上山。

说是上山,其实也就是走一段两百余米长三曲两折的缓坡道,寨子坐落在长约两里、宽约四五百米的山谷里,掩隐在数百年自然生长的高大树林之中,山泉流淌鸟语花香,倒也有点儿世外桃源的味道,只是在土匪们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感觉。

坐在洞口聊天的吴铭等人很快就看到结伴而来的虬须汉子和师爷,两个老人顿时惊慌起来,拉着儿媳妇缩进洞里面。

两个洋和尚见状也紧张不已,闭上嘴自觉地退到洞内伸长脖子,当看到两个土匪头笑容可掬地和吴铭相互见礼,接着彼此谦让着坐下,两个洋和尚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。

“委屈你了吴老弟,弟兄们是有眼不识泰山,你可不能多计较,误会说开了,大家都是好兄弟,哈哈!我年纪比你大些,就托大叫你声老弟了!”虬须汉子出奇地爽快,咧着大嘴对吴铭笑。

“老哥客气了,小弟从来就没往心里去。”

吴铭含笑回应,听出土匪们大概已经打探清楚自己杀人的事情,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客气,也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推测——这地方距离上饶不远,否则不会这么快便查清楚还跑了个来回,加上与自己相处几天的两批人都说,遇到土匪的地点都是在三清湖畔,这就更进一步证明他推断的方位是正确的。

彼此聊了一阵,虬须汉子和师爷问得多回答的少,丝毫不提何时释放吴铭的事,最后虬须汉子豪爽地发出邀请:

“吴老弟,今晚老哥和弟兄们设宴款待,一来是给你赔罪,二来大家伙都想结交你这个好朋友,你可要给老哥这个面子啊!”

吴铭愣了一下,随即答应下来:“如此,就烦劳老哥和弟兄们了,说实在的,这几天肚子里没油水,感觉挺不好受的。”

虬须汉子欢快地笑起来,亲热地拍了拍吴铭的肩膀:“老弟这性子爽快,对我胃口,哈哈!好,我先走一步,等会儿让人来请老弟,今晚我们哥俩要好好亲近亲近,不醉不休!”

两个土匪头子走后,一中一外两个洋和尚和老人一家才敢出来,戴子辰缩头缩脑贼眉鼠眼地来到吴铭身边:“吴先生你可要小心啊,我看是宴无好宴,恐怕他们要算计你。”

吴铭从容笑道:“这倒不用担心,我孑然一身,他们能算计我什么?对于他们来说,我就是砧板上的肉,要对付我轻松得很,哪里还用刻意摆上酒宴?”

“从他们对你的态度分析,我认为,他们很可能很快就会释放你,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才是。”雷孟德低声告诫。

吴铭点点头:“有这个可能,毕竟我孤家寡人一个,要钱没钱,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,只有一条命,他们拿去也没用……放心吧!不会有事的,运气好的话,估计我们都能很快获释,你们被困在这儿少的也有十几天了,总该有个结果才对……我有预感,这帮人骨子里并不坏,今晚也许便是个机会,我尽力游说他们吧。”

“谢谢你,吴!不管能不能获释,我都想对你说声谢谢。”雷孟德真诚地望着吴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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