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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初六之卷——塞上枕戈 第31章 马鸣萧萧辞旧岁

    王韶在秦州的府邸并不大,就是两进的小院,比之韩家的宅子也差不多大小。前面住着护卫仆役,后院是主屋。不过也没有必要弄得太大,王韶在秦州任职,只带了次子王厚过来。其他的几个儿子女儿,都留在江州德江的老家。他四年前原配杨氏病逝,续弦徐氏也留在德江,秦州家中只有父子两人,三名侍婢,还有两个配属的老兵充作仆役。

    王厚带着满身的酒气冲回家中,正在书房中伏案疾书的王韶便皱起眉头,只是看到韩冈跟在身后,才没有发作起来,教训儿子。

    对于韩冈,王韶早没了过去的芥蒂,而是青眼有加。要不然王厚天天去找韩冈喝酒,换作旧时,他早动了家法,打得儿子不敢再乱跑出家门。若不是唯一的女儿才十岁,又早早的许了人家,韩冈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。现在王韶与乡里的亲友书信往来,都要问问亲族中有没有适龄的女儿,好把韩冈与自家用婚姻联系起来。

    轻轻叹了口气,王韶在青瓷笔洗中涮了涮毛笔,用厚纸吸干水,挂在笔架上。方才问道:“究竟何事?”

    没看到父亲的脸色,王厚兴冲冲的将韩冈的计划一股脑的说了出来。韩冈站在后面,瞧着王韶脸上的神色的变化,却没有发现多少兴奋之情。

    “难道机宜早已考虑过?”若在平时,韩冈绝不会这般直接相问,而是会旁敲侧击一番。只是他喝得微醺的时候,被王厚拉到王韶面前,脑袋里还有一点未消的酒意,说话不似平日那般斟字酌句。

    “皇佑四年,陕西转运副使范祥于唐时渭州旧址修建古渭寨,至今已有二十余年……”王韶没有回答韩冈的问题,却突然讲起古来,“在这期间,有人提议在古渭开榷场与蕃人互市;也有人提议开办马市,用盐、茶交换战马;更有人想着移兵屯田,将古渭扩寨为城;当然,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废弃古渭——范祥便是在古渭寨还没有修好之前,便被连番弹章攻击得连贬两级。渭水之滨,城寨二十余,没有一座如古渭寨这般惹人议论。玉昆,你可知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……地理,历史,人情。”简单的六个字,不是在回答,而是韩冈在整理自己的思路,以便下面能有条理的细细说明。

    但王韶一听之下,却是击节称道,“说得对,正是这六个字!看来玉昆你是明白了。渭州自古便是通往西域的要地。汉唐通使西域,多是经由此路。自安史之乱后,渭州便沦于蕃人之手,迄今已有近三百年。将古渭升军,往远里说,意味着朝廷将要重新开拓西域,自近处讲,这是拓土临洮、开边河湟的第一步!……二哥儿,你明白没有?”他却问着儿子。

    王厚叹了一口气,他老子都说得这么直白了,哪还能不明白?古渭设军的象征意义太强烈了,原本设寨便惹来多方议论,如果升格为军,朝堂上恐怕便要吵翻天。

    “王介甫毕竟不是宰相,而仅是参知政事。”王韶也无奈的叹了口气,大宋国力不比汉唐稍逊,可一旦动起刀兵,却千难万难。纵有班超、马援之才,也架不住朝中有人拼命捣乱。一旦古渭升格为州一级的区划单位,将会代替秦州成为大宋西陲边疆,而将秦州屏蔽在后。从兵备上,理所当然的便要分割输送给秦州的粮饷物资,枢密院中的两位大佬不趁机扯后腿就有鬼了。

    “要古渭升军,他事故且不论,单是日常消耗的粮秣,至少必须能自行解决三成以上。玉昆……你可知伏羌城以西,沿着渭河的几个寨子,哪一寨人烟最稠?”

    韩冈想了想:“应该是永宁吧……”

    永宁寨也在渭河边上,是位于伏羌城和古渭寨中间的一座城寨。离伏羌城四十里,距古渭寨一百四十里,寨中最有名的便是永宁马市,秦州的战马有一半是从这座马市中得来。若论人烟辐辏,古渭寨根本比不上永宁。

    “你可知道几年前,范祥重回陕西,又有在古渭设立马市的计划。马市兴盛起来,古渭寨便可逐渐招收户口,最后便可以设县置军。范祥之策当时得到冯京的支持,冯京还上书请增筑古渭城墙。平心而论,一个循序渐进的良策,又得到陕西安抚的支持,应该很容易就能通过。可终究还是没有成功——是给韩稚圭【韩琦】给否了。冯京是富彦国【富弼】的女婿,富韩之间几十年的恩怨,不用我说,想必你也该清楚……一旦关联到西事,事情便不会再那么简单!”

    韩冈看得出来王韶的顾虑,将古渭升军,摆明了就要跟李师中翻脸,并逼着朝中给出个说法。这种放手一搏、一翻两瞪眼的赌徒做法让王韶犹豫不决。自己没考虑到王韶的心理,的确有些失败。但他还是觉得该坚持自己的意见:

    “机宜到秦州已有一载,期间机宜遍访秦州诸城寨,了解军中情弊,以备日后出兵参考。厚积而薄发,任何时候都少不得。但天子看不到这一点,只知道机宜在秦州已满一年而毫无动静,王相公也许还能体谅机宜是被李经略掣肘,但天子的想法没人能臆测。事到如今,王相公想来肯定是想看到机宜有所动作的。”

    “玉昆,难道你还是想升古渭为军?”

    韩冈避而不答王厚的问题,“以冈之愚见,任何开拓河湟的策略,必须是惠而不费。若想开拓河湟,必要的人力财力都少不了。可军费有限,横山那边多点,秦州这边就少点。河湟毕竟是偏师,即便收复全土,断的也只是西贼右臂……”

    王韶听到这里,微微一笑。断西夏右臂的话还是他在《平戎策》中所说。他点头示意韩冈继续说下去:

    “……而横山地势险要,西贼据有横山,便可俯视关中。横山中的蕃部,在西贼军中至少占了三成以上。一旦夺取了横山,党项兵力减少三成,少掉的兵力又会加到我军一方,一增一减,便超过了西贼兵力的一半。

    兵源是一桩,粮草又是一桩,而且更重要。七百里瀚海是天险,欲攻灵武【即灵州】粮秣转运是最难的一件事。其实这对党项人也是一样,西贼主力从兴灵【兴庆府和灵州】出击,穿越瀚海运粮根本不可能,全都得依靠横山蕃部的支持,要不然就是攻破我方军寨,夺取存粮。一旦丢了横山,西贼就失去了长期进攻的能力,只能与我隔瀚海对峙。”

    王韶听得连连点头,韩冈这些日子的下得苦功不是白费,将王韶手边的舆图与自己心中的后世地图互作印证。对陕西地理的了解,绝对是当世顶尖的水平。

    “既然横山如此重要,天子和王相公就不会把更多的资源放在河湟之上。但机宜又要在河湟立功,便不得不动用秦州的资源。在下的想法很简单,如果机宜不能拥有**的财权,李师中要卡脖子那就太容易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也不必急着升古渭为军!先屯田立寨,等户口兵力都充裕了,设军设州也是水到渠成。”

    韩冈摇头,虽然按部就班的屯田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王厚时的见解,但当时只是随口说说,实际上根本不现实:“前日韩某曾与处道说起,为防惹动秦州那些回易商队背后的官员、世家,市易之事要放在屯田之后,以屯田为主,但现在韩某在州中多了解了一点,才发现那是书生之见。”

    “嗯?为何?”王厚脑门上转着问号,脸上都是疑惑,但王韶却是露出浅浅的笑意,一副赞许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市易只需开头的一笔本金,便可自行支转。但屯田就需要秦凤路源源不断的支持,无论人财物,至少都要两三年的时间。这一点很难做到。不论是谁坐在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的位置上,都不会支持机宜。”

    王厚惊道:“为什么?!”

    王韶帮着韩冈回答:“功劳占不到大头,但付账却少不了,哪个愿意?”

    王韶有首倡之功,又被钦点来秦州主持实务,如果成功,这么大的一块饼,几乎给他一人吞掉。李师中、向宝岂是蠢人,就是因为要自己出大力气,最后却分不到一杯羹,才不愿支持。要知道,王韶之所以起了拓边河湟的心思,其实还是在蔡挺幕中看了向宝早年的一封奏章的缘故。

    王厚恍然大悟,而王韶看着韩冈,心生感慨:“玉昆你真不像是十八岁。”换作是他,就是二十八岁时也没这么多心思。

    “此是人之常情。韩冈也只是照常理说上一句,也许真有甘居幕后,不愿居功的贤人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有这种人!”王厚摇头,给他人做嫁衣裳,换作是他,他也不干,“所以玉昆你的意思还是用市易?”

    “市易也是一般无二,照样还是要从秦州拿到本金……在下的意思是,只要李师中还在秦州,任何事都别想办成。”韩冈提醒着王韶,该翻脸就得翻脸,不能对李师中抱着幻想,“先通过请立古渭军,虽然李师中必然反对,朝中也很难同意,但届时便可退一步申请在渭源或古渭市易和屯田。”

    “玉昆你前面也说了吧,李经略肯定会反对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再退一步,从市易或屯田中选一条,再向朝中报请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李师中还是反对呢?!”

    王厚觉得韩冈可能酒喝多了,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,前后矛盾。但王韶却放声大笑,笑罢,脸色一转变得冷狠:“那时,天子就该知道是谁是在干扰河湟开边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冷!”

    王厚用力搓着手,脸冻得通红,耳朵上都生满了冻疮。滴水成冰的天气,三天里骑在马上跑出几百里,迎面的风呼呼地直往衣襟里钻,把他冷得够呛。

    “是够冷的。”韩冈随口答着。他里面穿的是对襟的双层皮袄,露在外面皮肤都抹了油,倒不如王厚那般受冻。王厚也是自找,韩冈让他弄些羊油抹在耳朵上,他嫌恶心没肯用,这下在外面一跑,便冻出毛病来了。

    王韶没理会两个小辈,他站在盘山道上,向下俯视着渭河河谷。一众亲兵在王舜臣的指挥下,散开在周围,小心的护卫着王韶。

    一个多月的时间,王舜臣和赵隆已经得到了王韶彻底的信任,而两人的实力也通过王厚传到了王韶耳里。包括刚刚得到任命的李信,如今王韶身边最得他看重的四名亲将中,有三人都是韩冈荐上来的。

    王韶现在已经在为日后的进兵河湟点选将领。秦凤路,甚至是关西四路有名的将佐,他都已心中有数。但这些从外调来麾下的将领,肯定不及亲手提拔出来的军官易于指挥。王舜臣、赵隆、李信三人对王韶来说,其实助力不在韩冈之下。

    盘山道的下方便是古渭寨。其所在的位置,是夹在群山之中的一片宽阔的谷地,也是渭水上游难得的一片沃土。从汉至唐,千多年都在此处建城设州,从无迁移,自然便是因为此处优越的地理条件。

    冻结的渭河白色一片,但衬在河道两边的雪地中,冰结的白色却分外显眼。河上的冰面高低不平,宛如丘陵起伏。这是湍急的流水在冻结时交相推挤,才有了现在的模样。由于冰面挤压破碎,冰层上裂隙处处,行走在冰上,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冰层下的河中。

    而古渭,正是建在渭河边。

    古渭,顾名思义,就是古时的渭州。不同于如今位于秦州以东的渭州【今甘肃平凉】,隋唐时的渭州就在韩冈现在立足的地方。汉晋之时,此地名为襄武,直至隋唐,亦是渭州州治襄武县之所在。只可惜安史之乱后,吐蕃势力扩张,将此地占据,不复为汉家所有。从那以后,渭州的位置自西向东迁移了五百里,这正是汉人王朝势力大幅消减的最有力的证明。

    从高处俯视,地形上的细节被模糊了去,但却能统观全局。至少在河谷中分辨不出来的唐时渭州城的遗址,在盘山道上,却能看得很清楚。古渭州城的城墙已经尽毁,不过城基即便掩盖在雪地中,依然十分显眼。六七里长的大城,比起不远处的古渭寨要雄伟上许多。只可惜几百年前的繁华州城,各色人种纷至沓来的街市,如今仅剩一片残迹。

    从盘山道上下来,一支兵马迎面而来,在最前面引路的杨英是王韶从德安带来的一名乡里,也是他的贴身亲信,在经略司补了一个不任实职的弓箭手指挥使。而跟在后面,领着一队骑兵的是驻扎在古渭寨中的秦凤西路都巡检,他同时还兼任着古渭寨主一职。

    “刘昌祚见过机宜。”

    在王韶身边拜见的西路都巡检,高大的身材是标准的北地男儿。相貌说不上英俊,线条冷峻,却极有男性魅力。他身穿着一身远比韩冈王厚等人要单薄得多的外套,在寒风中全无瑟缩之意,健壮的身材显露无遗。

    刘昌祚应该超过四十岁了,比王韶还要年长一点,不过从他外表上却看不出来。他的父亲刘贺二十年前战死于定川寨一役,因此受了荫封,被录为正九品的右班殿直,主管威远寨。刘昌祚二十年在边陲,累立功勋,到如今才刚刚升做内殿崇班,与王韶同品阶。不过因为文武之别,在王韶面前还要低上一头去。

    见着架在刘昌祚身后坐骑上的一张长弓,王舜臣有些跃跃欲试。那是一张闻名秦凤,全长超过四尺的巨弓。据称力道有三石之多,搭在弓上的长箭也是特制,径圆半寸许,又比普通的两尺箭矢长了近半。当刘昌祚将他的巨弓拉满,弓弦与弓臂的距离,也只有如此长箭,才能搭得上去。

    按说四尺长的巨弓不可能在马上张开,但刘昌祚以箭术闻名秦凤,却硬是能做到。据说他骑射时甚至能箭出百步之外,能一箭洞穿战马。蕃人捡到他射出的箭矢,都是拿回家去供奉起来,以为神箭。

    刘昌祚与王韶互相行过礼,又与王厚相见。到了韩冈这边,听了他自己的通名,刘昌祚身子便轻轻一震,眉头也不自觉的挑了起来。韩冈的名讳在秦凤路上已经够响亮了,让向宝有苦说不出的人物,动动手指就灭了一个蕃部、毁了一个豪族的策士,刘昌祚早有耳闻。他对韩冈拱了拱手:“韩抚勾。”神色间并不是很亲热,向宝是他的顶头上司,不敢跟韩冈太过亲近。

    经略安抚使司勾当公事,是韩冈预定的差遣。王韶、吴衍和张守约三人的荐章已经得到批准,韩冈的任命也在半个月前下来了,等过年后他去京中流内铨应个卯,便是真正的官人了。抚勾就是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的简称,就像王韶的管勾机宜文字,可简称为机宜和帅机一样。只是韩冈总觉得这个简称,就跟上海吊车厂、自贡刹车厂的简称一样可笑。

    韩冈深深的还了一礼,道:“学生尚未拿到流内铨下发的官诰,当不得都巡称呼。还请都巡唤韩冈本名便是。”

    刘昌祚点了点头,转身对王韶道:“机宜,末将已在营中做好了准备。天寒地冻,请机宜早些入营歇息。”

    “都巡有心了。”王韶谢了一句,与刘昌祚并肩走了。韩冈等人跟在后面,一行向古渭寨中而去。

    快过年的时候,王韶当然不会无事前来,但用心不在古渭,而在秦州。古渭升军的风声他已经暗地里放出去了,很快就会传入李师中耳中。他当然得到古渭寨走一遭,以便取信于李师中。

    官场相争,争功诿过是少不了的。在如今的情况下,王韶有李师中居中掣肘,河湟开边始终未有开张。功是没得争的,但过却必须要诿。大言诳君,让天子苦候不得,这个罪名,王韶不肯担在身上,也不能担在身上。韩冈给王韶出的计策,便是让皇帝赵顼明白,究竟是谁在给河湟开边的战略捣乱。

    上弹章攻击李师中没有任何意义,经略使说话的分量总比机宜文字要重上许多。所以让李师中自己蹦出来给赵顼看,才是最佳的策略。从古渭建军,退到屯田市易,再退到屯田或者市易,只要李师中一步不让的姿态做到了天子眼前,谁还能再责怪王韶一年以来毫无动静?如果李师中在其中退上任何一步,却又遂了王韶的心思。

    说实在的,能想出这样让对手进退两难的计策,王韶觉得韩冈比他还要像一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油子。

    不过为了让李师中上钩,必须让他深信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是真心的想在古渭设军。现在都快要到送灶王的日子了,再过六七天便要过年。这时候还往古渭跑,李师中再精明,疑心再重,也肯定不会怀疑王韶的真实用意。

    ‘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。’走在刘昌祚的身边,王韶下定了决心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狂风吹得门窗哗哗作响,雪花被狂风卷着,从门缝中钻进屋内,屋中火盆里的火苗被风压得只在木炭表面跳动,半点暖意也散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原本王韶预定着在古渭住上两天,就赶回秦州。可以赶在除夕之前,回到家中。可一场暴风雪突如其来,打断了他回程的计划,不得不暂留在古渭寨里。

    王厚拥在火盆旁,双手几乎要伸进火盆中央,南方人怕冷,王厚尤甚。他在关西的几年,最怕的就是冬天。他的两只眼珠随着在屋中来回踱步的韩冈左右晃动,最令他气结的是韩冈踱步的时候,手上还拿着一卷不知何时带来的诗经在默读。

    “看起来要在这里过年了。玉昆,你也别晃了,看着眼晕!”

    韩冈笑道:“闲来无事,只有读书消磨时间了。”他看看蜷在火盆边的王厚,又道:“处道你还是起来走一走的好,坐着反而会更冷。”

    王厚站起来,学着韩冈的样在屋中来回走动,走了几步,又没话找话的抱怨起来:“这刘昌祚真真是讨人嫌,玉昆你好心要去帮他救治伤病,他倒好,哼哼哈哈的就是不肯答应。不然,倒有些事做。”

    “他也是怕向宝,等到告身下来再说吧!到时我便名正言顺的能做点事了。”王韶在里屋休息,刘昌祚又提防着自己,韩冈没事可做,也只能读书。

    过年时要敬天,要祭祖。但被暴风雪堵在军营中,这些礼节也便没人去搭理。没有爆竹,没有烟花,在狂风骤雪声中,熙宁二年即将宣告结束,熙宁三年很快姗姗而来。

    听着外面军营中的喧闹,韩冈放下手中的书卷,推开了屋门。一阵寒风卷入屋内,让王厚冻得一声惨叫。王厚在别人面前,一贯谨严守礼,性格郑重严肃。只不过与韩冈惯熟了,才会露出了真性情。

    韩冈微微一笑,走到了屋外院中。不知何时,已是云收雪散,繁星重新闪耀于天际。韩冈站在院中,仰头向天,深邃的天穹有着无尽的神秘。仰望天际,慨然兴怀。再过几个时辰,就是新的一年,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度过的第一个新年。不知数百里外,父母和云娘是不是也在仰看同一片天空,也不知道,留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,是否也能看到同样的星空。

    王韶出来的时候,正看着韩冈**在院中,一种遗世**的疏离感笼罩在身周,神情有些落寞,不知因何而伤感。韩冈献计献策,手腕老辣,步步算计人心。虽然是帮着自己,王韶却暗中有了几分顾忌。只是现在看着韩冈望天伤怀的样儿,王韶的心情不由得一松,心想他也许是想家了缘故,

    ‘毕竟还是少年人……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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