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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五十五~六章 黑梦

    无穷无尽的黑与寒从大黑伞注入天空,把荒原北方的天空染的漆黑一片,有如黑夜到来。无穷无尽的光与热从神杖顶端注入天空,把荒原南方的天空染的光明无比,有如神国降临人间。

    血色神辇内,叶红鱼看着被切割成截然不同两半的天穹,美丽的脸容上没有任何表情,然后她擦掉额上淌落的血水,望向北面的桑桑。

    桑桑是冥王的女儿,任何事情在她身上发生都可以想像,叶红鱼虽然震撼却没有投注更多的精神,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东方数里外的西陵神殿掌教的身上。

    她的眉尖微微蹙起,因为她无法看清楚那道圣洁的光柱,究竟是从掌教大人身体里喷出,落到天穹之上,还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荒原南方数十里外的草甸间,有数十骑正在注视着北方的天空。

    银色面具上反映着诡异而令人心悸的天空,光明与黑暗在他的眼间相遇,隆庆的眼眸颜色变得越来越灰淡,情绪变得极为复杂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如今的他不在乎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暗,他只是嫉妒于那个撑着大黑伞的小姑娘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,连带着宁缺此时也成了世界的中心。

    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,隆庆皇子如此想着,又想起两年前逃离知守观后,他以为自已才是冥王的儿子,于是愈发嫉妒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贺兰城内,大唐皇帝陛下看着天空,沉默不语。黑夜来临预示的冥界入侵,并没有让这位人间最强大的君主,产生任何畏怯的情绪,相反他的眼眸被天穹上的光明与幽暗照耀的愈发清晰,显得有些〖兴〗奋。

    黄杨大师站在皇帝陛下的身旁,对着天空里的光明与黑暗合什低头为礼,嘴唇微微翕动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书院后山。绝壁雨廊上的紫藤果正在开huā,小楼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,幽暗的崖洞里没有人,人都在崖畔。

    大师兄带着所有的师弟师妹,站在悬崖畔,沉默望向北方被黑暗与光明切割开的天空,雄伟的长安城笼罩在金色的光泽里。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应该在那里。”二师兄说道。

    大师兄说道:“就算在那里,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    二师兄说道:“但至少我们是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大师兄说道:“老师不同意我们在那里。我们便只能在这里看着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南晋剑阁,幽暗的山腹空洞里一片安静,深春染绿了山后的树林,对崖洞里却没有任何影响,草屋前的那片水潭,依然透着寒意。

    剑圣柳白盘膝坐在潭边,低着头没有望天,因为崖洞顶端的开口太小,纵然抬头望云,也只能看见一片光明。

    一柄古意盈然的大剑。从潭水底部缓缓升起,和这柄剑相比,草屋架上搁着的那把柳白常用的剑,就像是稻草一般破败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剑圣柳白藏身剑阁山腹,在潭畔静思悟道多年,除了因为心头那抹恐惧不敢现世,他一直在炼养一把真正的剑。

    那必然是人世间最强的一把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空笼罩大地,能够被所有人看见,所以人世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被光明与黑暗切割开的天穹,只不过因为视角的关系。越往南边去,人们视线里的光明便愈多,黑暗天空便越小,到了极南处,荒原上的黑暗天穹更是变成了地面远处的一抹黑色,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被压扁了的幽暗通道。

    如果那条幽暗通道联通着冥界与人间,那么下一刻会有什么从那条通道里走出来?冥界的大军还是冥王的身躯?

    极南方的南海深处。潮生潮灭,巨浪撼礁,海底火山不停喷涌着岩浆。蒸发着海水,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小岛。

    小岛边缘的黑色礁石上,站着位青衣道人,他看着遥远北方如幽暗通道般的黑色天穹,微微扬眉说道:“日落沙明天倒开?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话后,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还是不对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佛宗没有参与到荒原圣战之中。

    正如莲生大师当年对宁缺说的,以及后来夫子以及很多人都说过的那样,佛宗最终悟的法子,还是闭眼不看,闭嘴不言。

    因为佛祖的遗言,佛宗的僧人们尝试着要杀死冥王之女桑桑,从极大恐怖里拯救苍生,然而同样是因为佛祖传下佛法里的精要,当冥王之女没有被杀死,冥界入侵无法挽回,永夜即将到来,人间将要进入末法时代的时候,佛宗僧人们不再尝试做任何事情,而是开始躲避和隐藏。

    极西荒原深处,那片巨大幽深的天坑里,云雾缭绕不散,无论是圣洁的光线还是幽暗的夜影,都无法穿透进云,落在人们的身上。

    无数万名肤色黝黑的信徒奴隶,跪在天坑底部,对着天坑〖中〗央那座巨大的山峰不停叩首祷拜,脸上写满了虔诚与畏惧的情绪。

    悬空寺所有僧人都已经躲进了山峰间那些黄色的寺庙中,淡渺的颂经声,从不同的寺庙里传出,然后如水一般渐渐向下淌落,似要把整座山罩住。

    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师,站在一座寺庙外的古钟前,只剩下两根手指的左手,落在钟面时,不时轻击,以钟声助经声传播的更远。

    看着遥远东方的天空,看着那处光明与黑暗对峙的画面,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焦虑,往日里的坚毅平静,早不知去了何处。

    佛祖预言的末法时代,终于要到来了。然而佛祖留下的法器,已经损失了太多,净铃毁坏,棋盘失踪,那么悬空寺还能躲开冥王的目光吗?

    一道平静而淡然的声音,在七枚的身前响起。

    “黑夜来临,诸法崩坏,是为大惊怖。然则昊天俯瞰人间,断不会任由此类惨状发生,如今光明已至,黑夜未见得会获胜,我佛弟子当诚心祈祷。”

    七枚凛然受教,手指离开钟面,盘膝坐于寺前,望向东方双手合什。诚心静意祝祷道:“我佛慈悲,苍生当得佛祖保佑。”

    山峰间无数座黄色寺庙,渐渐传出祈祷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诸天神佛保佑。”

    “不动明王保佑。”

    “光明……”

    悬空寺讲经首座没有颂经,也没有祈祷,他手持锡杖,站在山峰的最顶端,看着平行的荒原地湎,看着远处的光明与黑暗,神情显得极为疲惫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夜幕渐广,缓缓向南方侵袭而去。光明的天空边缘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痕,就像是蛛网一般,然后瞬间被夜色灌注进去,变成黑色。

    夜色与光明相遇时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但荒原地面上的所有人,都觉得自已的心脏瞬间跳动的快了起来,然后产生一种极为剧烈的痛苦。

    人们看着光明的天空被黑夜一寸一寸侵蚀占据,心脏处的痛苦变得越来越重,他们捂着胸口。却不知那痛苦来自身体还是灵魂。

    光明天空边缘的黑色裂痕,渐渐变得越来越粗,直至最终那些裂痕变成线条,变成条块,然后相融在一起,那便是新的黑夜。

    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,黑夜会变得越来越强大。光明会变得越来越孱弱,片刻后或者数百年后,整个人间都会被黑夜覆盖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以及山林里的野兽,都再也无法看到光明。

    无穷无尽的恐惧占据着西陵神殿联军的内心,即便是荒人部落里的人们,看到这幕震撼的画面,都本能里生出恐惧的情绪。

    神辇楼阁间,西陵神殿掌教高大的身影忽然跪了下去,右手依然紧紧握着神杖,平静如水却响亮如雷的祷告声在荒原上响起。

    数十万西陵神殿军都跪到了地上,跟随掌教大人开始一起祷告,便是唐军也都跪到了地上,因为他们也是昊天信徒,他们也恐惧于永夜的来临。

    数十万人齐声祷告,最开始的时候,声音还显得有些嘈乱,然后渐渐变得越来越整齐,越来越强大,越来越震撼。

    人们祈祷着昊天的神迹,祈祷着光明的强盛,祈祷黑夜退去。

    荒原南方的天空骤然间变得更加明亮,仿佛有无数量的光明被重新注入到苍穹之上,正在沉默缓慢南下的黑夜渐渐被停止下来。

    夜色里响起凄厉的鸦鸣,如墨般的黑夜开始翻滚卷动,似乎那里有某种意识存在感到了被亵渎,于是开始愤怒狂暴。

    桑桑脚下的冰雪莲huā已经盛放。

    她闭着眼睛,紧紧握着手里的大黑伞,阴寒气息不停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,卷动着荒原间的天地气息,化作幽暗的黑色,向着黑夜里不停灌注。

    宁缺站在她身旁不远处,沉默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光明与黑暗以天穹为战场,正在对抗,这种光与暗的对抗实际上便是有与无的对抗,远远超出了人类的层次,更不是他所能够影响。

    桑桑此时〖体〗内的阴寒气息尽数苏醒,便是一片雪落在她的身上,也会被震碎成最细微的结构,所以他无法再牵起她的手。

    他的手正在淌着血,血珠落地,发出啪啪的脆响。

    他这时候什么都不能做,做什么都没有意义,所以只能静静看着她。

    忽然,他觉得此时看到的一切有些眼熟。

    他望向南方,发现荒原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。他望向天空,那片一片光明,似有一轮烈阳。而黑夜正席卷而去。

    宁缺确认自已曾经看到过这些画面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哪里,在哪里见过你?宁缺看着天空与荒原,看着光明黑暗的分野,看着倒卧在地上的无数具尸体,想起来,那是在一个梦里。

    数年前从渭城前往长安城,在旅途中他与吕清臣老人有过一次关于修行的研讨与学习,也就是在那个夜里,他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 那晚睡觉的时候,他抱着桑桑微凉的小脚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,他所做的那个梦的开端很奇怪。

    他梦见了一片海,海面上是无穷无尽的白花——或许是莲花——白花散尽,便是绿色的海水,海底深处却是浓稠的血的世界。

    血的世界里有无数悲伤恐惧的没有五官的人脸,他在梦中惊恐无比,然后来到了真实的天地之间、荒原之上。

    他的四周倒卧着无数具尸体,大唐骑兵,月轮武士,南晋弩兵还有很多草原蛮子的精骑,无数的血水从这些士兵的身下流淌出,把整个荒原染红。

    三道黑色的烟尘稳定地悬浮在荒原前方,冷漠地看着他所站立的位置,就像是有生命一般。

    荒原上无数人惊恐抬头看着天空,宁缺随他们望去,只见一轮烈阳当空,太阳光线黯淡,似夜晚将要来临,一片黑色从天地线的那头蔓延过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桑桑站在雪莲花上,掌心里握着一枚黑色棋子,看着对面那些惊恐的西陵神殿联军,阴寒的气息依然不停地从她的身体内向外界喷涌。仿佛永无止尽。

    天穹上的夜色渐盛,南方的光明渐暗,光线变得灰暗很多,春日的荒原变得越来越冷,倒卧在荒原血泊里的尸体渐渐被冻凝。

    看着眼前这幕越来越眼熟的画面,宁缺的身体变得有些寒冷,越发确定自已当年旅途中那个梦里看到的。便是今天发生的一切,只是有些细微处的差异,比如当年在梦里。他没有看到荒人的尸体,那个梦里有轮烈阳。

    然后宁缺想起,数年前书院二层楼入楼试登山之时。在最后那块巨岩间,自已还曾经进入一个梦境。

    在那个梦里,他也来到了荒原之上,随无数人仰头看着天穹,天穹那头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在侵袭而来,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恐惧。

    在那个梦里,他和某些人说过某些话。

    梦境里的画面,一直令宁缺记忆深刻,并且莫名恐惧,他甚至没有告诉过桑桑。把这当成自已最大的秘密,并且下意识里不想记起。

    直至今天,那些黑暗幽沉的梦变成了现实。

    宁缺望向桑桑,看着她身周那些旋转飞舞的黑色气息,身体微微颤抖。到了此刻,他才明白,原来那些梦征兆的不是别的事情,便是桑桑。

    自已这辈子始终和桑桑在一起,所以那些梦便一直陪伴着自已。

    当年旅途马车里,他第一次做这个黑梦的时候。便是抱着桑桑的脚在睡觉,如今想来,那个夜晚大概便是桑桑苏醒的第一天吧?

    在那个黑梦里,他曾经看见过三道黑色的烟尘。此时的桑桑应该便是其中一道,那其余两道令世人恐惧的黑色烟尘在哪里?

    宁缺向四周望去,没有看到任何黑色烟尘,冥思苦想很长时间,直到天穹上的夜色已经渐渐把南方光明逼压的节节败退,依然没有想出结果。

    忽然间他转身望去,只见大黑马前蹄屈起,像狗一样蹲在黑色马车之前,抬头看着天上光明与黑暗的战争,显得很是害怕。

    桑桑此时站在荒人部落前方,直面着西陵神殿联军,很是孤单,她的身边,只有他和大黑马,她身上喷涌而出的阴寒黑息,席卷着荒原地面的碎草石砾土块,把他和大黑马也笼罩了进去。

    宁缺身体微僵,明白原来另外两道黑色烟尘,便是自已和黑色马车。

    当年那个梦里,他站在西陵神殿联军的方向,向北方望去,看到了三道黑色的烟尘,如今的现实中,他就站在北方,就是三道黑色烟尘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给整个人间带来恐惧绝望的三道黑色烟尘,原来就是自已。

    只是在那个梦里,他是站在南方的,为什么现实中自已会出现在这里?自已是从什么时候改变了阵营,从光明投身于黑暗,是何时做的选择?

    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,在柴房里对管家挥出柴刀的那一刻,就已经做出了选择?在书院二层楼登山时,于幻境中他再次挥刀杀死管家和少爷,然后向着对面的夜色里走去时,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?

    在烂柯寺里知道桑桑是冥王之女,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佛光里,撑开了大黑伞,在荒原上逃亡,是在朝阳城里对着无辜地民众挥起来屠刀……

    在梦里,他做出过选择。

    在现实里,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缺想起,这个黑暗的梦,还曾经出现过一次。

    那是在长安城里,他刚刚学会修行,能够感知到世间的天地元气后,感动的眼眶微湿,然后抱着桑桑美美地睡了一觉。

    每逢人生大变故时,便有梦境降临,那次甜美的睡眠里,也有黑暗的梦,在那个梦里,黑色逐渐占据荒原上空,纯净的夜遮蔽天空,眼看着永夜即将来临,寒冷战胜光热之时,天空上忽然响一记雷鸣。

    那道雷鸣轰隆而作,瞬间传遍整个世界,荒原上很多人都被这记雷击倒在地,痛苦呻吟,还能站立的人们像雕像般,神情惘然抬头望向天空。

    便在雷声响起处,圣洁的光辉瞬间照亮整个夜空,高远的苍穹之上,在圣洁光辉冒险中心最明亮的位置,有一扇无比巨大的金色大门缓缓开启,隐隐能够看到一条巨大的黄金龙的龙首,缓缓探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是的,如果梦境意味着将要发生的事实,征兆着这场光明与黑暗的战争,那么桑桑带给人间的黑夜,不可能就这般简单地获得胜利。

    南方的天空光明已经黯淡,那颗巨大恐怖的黄金龙首还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一股极大的惊恐,占据了宁缺的身心,他愕然望向天穹,望向已然黯淡的南方天空,心想难道稍后真的会看到那幅画面?

    黑夜自北方而来,压迫得南方的光明愈发黯淡,正在逐寸逐寸的侵蚀光明的国度,先前被光明吞噬的白云,重新现出了身形。

    白云的边缘骤然明亮起来,要比先前西陵神殿掌教神杖发出光柱时,要显得更加明亮,不似镶了金边,完全是在燃烧!

    看着就像是一轮烈阳,藏身在白云后极近的地方。

    一道雷鸣自高空响起!

    轰的一声巨响!

    天雷降落到荒原上,原野泥土里凝着的血,尽数被震了出来,弹起约膝盖高,然后落下,就像是上苍降下了一场血雨。

    那些倒在原野上的荒人战士和西陵神殿联军的尸体,也随之跃起,仿佛复活了一瞬间,然后重新重重摔落到地面上,发出骨折肉碎的恐怖声响。

    荒原上的数十万人,同时被这道雷震的耳膜剧痛,双膝一软瘫倒在地,距离战场中心最近的逾千人,更是直接被震倒死去!

    这才是真正的雷声——天雷之声!

    与这道来自于苍穹之上的雷声相比,先前荒原上血腥战争里不时响起的剑啸声,箭袭声,撞击声,惨叫声,都显得那般微弱。

    叶苏追杀唐时用木剑引的风雷,在这道天雷的面前,就像是孩童玩耍用的鞭炮,根本不值一提,相形之下是那么的可笑。

    在上天看来,人世间的一切事情,本来就是这般可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雷声响于天穹,起于云后,那抹白云越来越明亮,不止边缘,就连厚实的中心都仿佛要燃烧起来,向地面散放着光与热。

    人们跪在荒原地面上,愕然抬首望着那处,看不到云后真实的画面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只有宁缺隐约明白白云后正在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他做过梦,这些事情曾经在那个黑梦里出现过。

    雷声,即是开门声。

    此时有一扇无比沉重巨大的金色大门正在云后缓缓开启。

    那道金色大门后面,便是昊天的光明神国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缺浑身寒冷,然后开始颤抖,就像是冰雕一般,不停震落着冰屑,他的身体和灵魂,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所占据。

    在这片荒原上,只有他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,只有他知道真相,所以他孤独,然后愈发恐惧,直至陷入绝望。

    他望向桑桑,拼命地大声喊叫,但愈来愈盛的光线里,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播,桑桑依然一无所觉。

    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黑色马车旁,拉起大黑马,驾车向桑桑冲去,想要带着桑桑逃走,然而就在这时,南方天空那抹白云忽然暗了起来。

    不是那抹白云变得黯淡,而是有个事物从云后出现,顿时压制住荒原上所有的光明,因为那个事物无比光明。

    一颗巨大的黄金龙首,从云中探出,神情漠然,俯瞰荒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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