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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六二之卷——河湟开边 第三~四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

    跟随着大队,韩冈回到秦州。

    当向宝被王韶气得中风的消息在秦州城中传开,往常都对李王之争高谈阔论的秦州官场一时都为之失语。

    王韶的手段实在是够狠,抢在向宝前面把托硕部给消灭,让他在几千人面前把脸丢尽。若不是在点将台上听到这个消息,心情急转直下,向宝也不至于被气得中了风。

    而且一开始,向宝领军出征的计划,王韶本人也是同意的。但有谁能想到,军议过后,他便直奔古渭寨,抢在向宝之前把功劳攥在自己手中的同时,还顺势将向宝害得万劫不复。这样的心计手段,让人心中不免有些畏惧。一时之间,王韶在秦州官场上的名声,可就往着奸猾狡诈方向去了。

    对于此,韩冈则一点也不为王韶担心。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,对于王韶,人们是畏惧,而不是鄙视,是敬而远之,而不是嫌弃。王韶的手段让人有了畏惧之心,但也可以让他们变得安静一点。李师中现在再想设计王韶,要费得手脚可就不是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聚七部之力,一举拔掉了木征安排在青渭地区的一颗钉子。王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,可以拍着胸脯说他做到了最好。

    当然,他这个最好仅仅是指团聚众羌,共破托硕部这一件事。至于他违反了多少官场规则,得罪了多少官员,这都是王韶现在所无力去考虑的。

    王韶的这一带着一丝疯狂的举动,究竟是为了什么,李师中其实隐隐约约的有着认识。作为王韶的老对手,别人没看出王韶今次行事的异样,只以为他是一鸣惊人,但李师中却是看出了王韶,表现了一个与过去两年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。

    这个风格,并不是属于他,而是属于那个老老实实跟着向宝一起西行的韩冈。韩冈行事,向来是单刀直入,从无一丝退避,军器库、裴峡谷,还是伏羌城,莫不是如此。今次王韶夺向宝之功,也是没有犹豫半分,直接去古渭寨调集蕃部,让向宝的进取成了笑话。

    李师中有理由怀疑王韶的做法是得自韩冈的建议,不然他的行事风格不会如此剧烈变化。习惯成自然,要改变行事习惯总是会有外力的因素。

    ‘这灌园小儿着实惹人厌。’李师中想着。在东门迎接向宝的时候,他的眼神便不时地扫过韩冈。

    这个身材高大的灌园子,他为王韶出谋划策也许是为了自保,但他的自保不是寻常人的趋利避害。普通人看见路上跳出一头豺狼虎豹都是绕着走,而韩冈却是会不辞辛劳的直接把山里兽窝一股脑儿给掏了,扒了皮下来给自己做罩衣。

    行事从无半点顾忌,无视一切成法。韩冈这样的性子,让李师中都觉得十分的棘手。

    他俯下身子,瞧着躺在车上的都钤辖。原本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,现在却是动弹一下手脚都觉得吃力。脸色蜡黄,双颊也陷了下去,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。

    李师中的心突的一阵发寒,心道自己跟王韶为敌是不是做错了。王韶本人倒没什么,但韩冈这厮实在是一身晦气,跟他过不去的无不是家破人亡,现在向宝都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
    秦凤经略行事虽然一向不避忌,对鬼神之事也只是泛泛而听。可他看韩冈,想起韩冈的经历,却不得不变得迷信起鬼神之说来,总觉得韩冈是个不折不扣的——灾星!

    李师中心中有些混乱,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,城门口,突然间变得静了下来。突如其来的寂静,让李师中惊觉。很快便反应过来的他,低声劝慰了向宝几句,便转身回衙。

    韩冈冷眼看着李师中转身而去。隔得远远的那身紫袍渐渐被人群所遮挡。秦州地位最高的官员,现在对自己怕也是无可奈何,要不然也不会看了自家几眼后,就把目光闪躲了开去。

    他很清楚秦凤经略对自己有杀心,要不然也不会硬是把他派发给向宝,想着让向宝废了自己。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,不知李师中短时间内,还有没有机会对自己动手?还有没有胆量对自己动手?

    弄到你死我活的情况,韩冈知道李师中是不怕的,但要是事情激化成你死我也死,两败俱伤的情况呢?若是运气更差一点,李师中难道不会担心,最后事情变成向宝这种情况?

    兔死狐悲,是因为狐狸会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。而李师中会不会担心自家落到向宝一般的境地?秦州城中,与王韶为敌的官员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担心?

    任何争斗都是要看成本和收获的。一旦与王韶相争,付出的成本让人难以承受,而得到的收获又太过渺茫,这样的情况下,人们又怎么会做?

    原则问题有人会坚持到底,但大部分人还是趋利避害的居多。看到向宝的模样,谁还会再为朝堂上的那些大佬、以及一点可能的功劳而跟王韶过不去?

    所以事情也就这样了。

    韩冈一声冷笑,事情也就是这样了。

    在衙门里缴了令,韩冈今次的任务也就告一段落。就是出外走了一圈,什么都没做,只看了一场好戏,倒像是旅游。当然,这种在路上提心吊胆的旅行,韩冈不想来第二次,但向宝在最得意的时候被打落地狱,这样的痛快场面却是看几次都无妨。

    勾当公事厅里四个同僚都到齐了,这还是第一次。即便是韩冈刚刚上任的最初的那几天,官厅中也都是有人休沐,有人请假,而人数始终凑不齐全。韩冈进去打了个招呼,就转了出来。那半个月,他一人忙得团团转,现在暂时还不想坐在官厅中,而他的几个同僚,也没脸让韩冈再留下来做事。

    出了衙门,韩冈径直回家。今天这一程是从陇城县过来,走了也有半日,时已过午,韩冈肚中也饿了。

    听着肚子咕咕在叫,韩冈想起来当日他娘要找的厨娘,现在应该选定了才是。

    只是见到家中新添的那名厨娘,韩冈却一下愣住了。他真是没想到,牙婆找来的厨娘他竟然认识……说认识有点太过想当然,只是在路边有过一面之雅,顺便帮了点小忙,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。

    却见她亭亭走到韩冈面前,敛衽为礼,道了声万福:“严素心拜见官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位严小娘子,长得一副好相貌,做得一手好菜,女红也是一般的出色,三哥儿看看,她绣得这个鞋样有多精致。”

    介绍严素心来的牙婆韩冈没见着,但韩阿李却仿佛变成了媒婆的模样,在韩冈面前尽夸着严素心的好。

    韩冈笑了笑,问道:“严小娘子,令嫒可否痊愈?”

    自从前两天进了韩家门,严素心一直都在想着韩冈见到自己时会说什么。但她还是没想到韩冈会问到这件事。先呆了一下,知道韩冈的误会,忙回道::“招儿非小女子之女,只是她娘亲过世,举目无亲,所以跟在小女子身边。素心多谢当日官人解囊相助,救了招儿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说这事巧得很,当真是缘分。”韩阿李笑得很开怀,她很满意严素心,她本意找得也不是厨娘。而且自家儿子当日还帮过她,在严素心进门时她就已经说过了。早早的就结了善缘,难道还有比这更理想的人选?

    韩冈心如明镜一般,自家娘亲转着什么念头,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不知?不过他看严素心的感觉也很好,而且谈吐文雅,举止从容,倒有些像是大户人家出身。

    多半是在书香门第里做过事。韩冈猜测着。世间大户让仆人读书的不多,但红袖添香,素手磨墨却是每个士子的梦想,婢女读写诗书却是很常见。

    “不知严小娘子早前在哪家做事?”

    “是在陈举家。”严素心毫不隐瞒。

    韩冈心神猛然一凛:“是那个陈举?!”

    严素心低下头:“小女子不敢欺瞒官人。”

    ‘陈举啊……’韩冈对严素心的身份有些顾忌。虽然他看严素心,不像是会为陈举报仇雪恨的模样。但自己让陈举家破人亡,举族尽灭,对陈家出来的人,自然会有些心结。

    但韩冈又看着韩阿李,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,难道自己有什么误会不成?

    严素心这时在韩冈面前跪倒:“家严本是成纪主簿,曾欲举发陈举不法之事,却为陈举所害,连家慈亦是被陈举凌迫而死。”

    说起家仇,严素心泪水不住的从眼中流出,划过白皙的脸颊,一滴滴的落在地上。只听着她哭诉着:“小女子在陈家苟且偷生,本意是想着为父母报仇雪恨,让陈家举族覆亡。但这些年来,始终没有等到机会。本以为这辈子无法再如愿,不意有官人出手,让小女子的血海深仇终于得雪。官人大恩大德,小女子粉身难报,愿从此做牛做马,服侍官人。”

    “三哥儿,素心她说的都是真的。前两日周家小哥和王五过来,也是这么这么说的。”

    韩冈点了点头,自陈举倒台后,成纪县衙有了不少空缺,韩冈趁机在其中安插了不少人手,比如周宁周凤、王五王九,有他们在,严素心有没有撒谎,的确是一查便知。

    只是韩冈没想到,韩阿李能想到利用他们,自己的这位老娘,还当真不简单。

    既然严素心的身份家世已被查清,韩冈也就可以放心下来,不必担心半夜醒过来时,面前出现一个拿着尖刀的黑色剪影。

    只是他这时倒是佩服起陈举的胆量,能把一个仇家的女儿放在家里,不过严素心当时年纪应该还不大,又是女孩子家,估计陈举才有这个胆量。换作是男丁,大概就会给装进麻袋扔藉水里去了。

    “三哥,你现在还没吃吧?”韩阿李终于想起儿子大概还饿着肚子,“素心做得一手好菜,也会做汤,也会烹茶,你都可让她试试。”

    韩冈点点头:“随便弄些就可以了,快点就成。”

    严素心正等着韩冈的发落,听到韩冈让她去准备饭菜,知道他这是答应了。抬起头,泪水还挂在脸上,却已经笑了起来,“素心明白了,官人请少待。”

    少女转身去了厨房,韩阿李便急着问儿子:“三哥儿,你看素心如何?”

    严素心无论身材还是相貌,都是难得一见的出色。韩冈也不是七老八十、古井不波的年纪,当然免不了要动心。不过在听说了严素心的身份后,他便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严素心是士人家的女儿,虽然他父亲是因赃罪而丢官去职,被编管琼州。但这是陈举的陷害,如今陈举族灭,他过去陷人于死地的案子,不用说都可以翻案。

    把一个流囚的女儿收入房中做妾,不算什么大事,但收一个士大夫的女儿,传扬出去,在士林中却要受到不小的压力。

    韩冈盘算着利害得失,却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功夫,严素心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羊肉汤,两块胡饼和一盘子炒豆芽上来。

    “这么快?”韩冈微微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“本就是准备好的,官人回来,只要再炒个菜就够了。官人且垫垫饥,一会儿就入夜了,晚上素心再做些费功夫的。”

    严素心把碗筷摆好,看着韩冈拿起筷子,手攥得紧紧,双眼睁得老大,紧张的等着韩冈的评价。

    韩冈先喝了一口汤,羊肉的鲜味在嘴中漫开,却没有半点腥膻,也不知炖了多久,羊肉嫩得入口即化。豆芽是掐头去根,炒得晶莹剔透,看着就是美味可口。胡饼即是烧饼,芝麻如今称为胡麻,也是烤得一般金黄香酥。

    说起来,的确比过去家里的饭菜要强。但过去做菜的是韩阿李和小丫头,韩冈可不会笨到说过去的菜实在比不上严素心的水准。

    “蛮不错的。”韩冈点了点头,很平淡的说着。筷子动得却很快,转眼便吃了个精光。

    稍稍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了一点,韩冈接过严素心递上来的擦嘴的手巾,开始期待晚上的饭菜。

    把碗碟撤下去,严素心又给韩冈端来一盏消食的茶汤。莹白如玉的一双纤手掀开茶盅,深褐色的乌梅汤在白瓷盏中荡漾:“官人轻慢用。”

    韩冈轻抿了一口茶汤,汤水酸甜适口,的确能开胃消食。喝了两口,他问着严素心:“不知严小娘子在乡中还有没有亲族?”

    严素心的脸色冷淡下去:“当年爹娘受苦的时候,可没哪位叔伯为素心的爹娘说过半句话。这样的亲族,有不如无。”说着,她眼中又噙起泪花,“官人可是要赶素心走。爹娘都不在了,素心已是无处可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胡说什么?!安心住下就好!”韩阿李一声断喝,“既然都定了契,你也不想走,哪个会赶你走?三哥……你说呢?”

    韩阿李的声音中带着杀气,仿佛韩冈要说个不字,她就会杀去厨房,抄起擀面杖。

    严素心双眼红红的,雨带梨花,楚楚可怜。韩冈看了她,心中也是不忍。自己是为她全家报了仇,她甘愿以身相报,也没人能说不对。他点点头:“严小娘子便住下了就是,我也只是问问。好好的,谁也不会赶你走。”

    韩冈在这里跟严素心和韩阿李说话,而小丫头却不见踪影。自己回来都有一阵了,韩云娘也不出来,平常可不是这样。

    心中有了挂念,他跟韩阿李告了声罪,起身往后院书房去。身后严素心跟出来,“官人有什么想吃的,跟素心说一声,素心好去筹办。”

    韩冈摇头笑笑,“倒没什么想吃的,我一向也不挑。你看着爹娘的口味,随着他们做。”

    一进书房门,就看着小丫头搬了张小木墩,靠着窗边坐着。手上拿着块尺许见方的绿色绸子,正一针一线的在上面绣着花纹。

    韩冈开门进门,韩云娘头也不抬,专心于手上的女红。等到韩冈走到身边,她才问了一句:“三哥哥吃过了吗?”

    只是一句很平常的问话,但韩冈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酸味。

    这还真是有些让人头疼。清官难断家务事,要安抚吃醋的女孩子,本就是桩苦活计。韩云娘性格温婉可人,并不代表她不会吃醋。想必韩阿李已经把她的想法跟小丫头说过了。韩云娘没有反对的权力,但心中肯定是不高兴的。

    韩冈惯于单刀直入,一把将她抱起来,在她耳边笑道:“吃哪门子飞醋?”

    “吃醋?没有啊。”小丫头靠在韩冈怀里,也不动弹,手上的针线却不停。

    看着韩云娘捏在手指上的银针闪烁,韩冈的心中有些发毛。小丫头的身子骨还是孩子般的纤细,个头也只到自己的胸口,但闹起脾气来,却是跟大人一样,让人心惊。

    “还说没有……”韩冈硬是把她的身子转过来。

    小丫头与韩冈面对着面,手上的针线动不了了。但她头低着,就是不说话。韩冈略略强硬的托着她小巧可爱的下巴,强着她把头抬起来,清丽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,但韩冈紧紧盯着她,就见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。

    韩冈怜意大盛,轻搂着云娘纤弱的身子,轻柔在耳边说着:“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小丫头轻轻应了一声,低头在韩冈怀里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温暖。

    韩冈仰头叹了口气,齐人之福还真是不好享,都是要靠水磨工夫了。不管怎么说,在他的心里面,云娘还是排在第一位的。不论是严素心,还是周南,都比不上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,韩冈见到了当日得了水痘的小女孩,现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病时留下的痕迹。长得很清秀,很老实的跟着严素心请安问好。听说她也是父母双亡,也难怪同病相怜的严素心会收养她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,韩冈白天去衙门里,晚上回来读书。严素心饭菜做得好,而且烹了一手好茶。分茶斗茶,韩冈在京城时,经常在路边上看到有闲人在比拼着技术。只是他对此一窍不通,也没精力和时间去学。没想到严素心倒是个中里手,也是让韩冈好好的享受了一番。

    不知什么时候,严素心和韩云娘分了工,韩云娘人多在韩冈的书房中,严素心的主阵地则是厨房,闲暇时则都是跟在韩阿李身边做女红,而韩冈的夜宵则是两人一日一换的分担。另外,一是由于心中在意小丫头的感受,另一方面,韩冈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急色,有些事并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里,秦州城内则很平静。李师中虽然对王韶的自作主张上书进行了弹劾,但实际上,他在公开场合并没有再说王韶的什么不是。只有窦舜卿跳得厉害,有事没事就骂王韶。有一次韩冈在衙门里遇到,还被他籍故训了一通,让韩冈很遗憾为什么中风的不是他。

    而说起中风,向宝却是令人惊讶的康复了起来。从他在永宁寨发病,到现在才不过十几天的功夫,他已经能站起来被人扶着走路了。这个复原速度实在让人吃惊不已。来给向宝诊治的几名名医,也都说他们从来没见过中过风后,还能恢复得这般快的。

    不过等到他们听说向宝发病时,韩冈就在身边,便一齐摇头说着难怪难怪,那可是孙真人的弟子啊,难怪能保住向钤辖的性命。对于医生们的误会,向宝和他的亲信幕僚们差点大骂出口,韩冈那厮明明什么都没做!他根本就不懂医术。

    但这番话一传出来,反而有人说他们忘恩负义。韩冈虽然说自己不懂医术,但他在疗养院救了不知多少伤病,今次随军出征,一来一去半个月,军中也没几个生病的,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假的不成?

    现在向宝中了风,却一转眼的功夫就又站了起来,不是向宝发病时就在他身边的韩冈的功劳,难道还是向宝他家常常烧香拜佛的关系?这世上中风得多,拜佛的更多,拜佛又中风从没少过,也不见他们转眼就能走。

    韩冈听到这个传言,却是苦笑连连,向宝那是底子好,跟自己哪有什么关系。但人们总喜欢比较耸动的新闻,向宝因为身体好,撑了过来,当然不如孙思邈的私淑弟子妙手回春把人救起听起来有趣。

    这真是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,韩冈最怕的就是有人把自己抬得太高,日后摔下来可不得了。害得韩冈去衙中的时候,都得跟人不停的解释——我真的什么都没做——但信的人还是不多。

    就在韩冈跟着向宝一起大骂的时候,王韶终于凯旋而回,几辆囚车载着托硕部的族长首酋们招摇过世,而一众有功的蕃部首领也跟着一起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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